15年前,蒙古並沒有照顧癌末病患的安寧療護,如今,多虧現年59歲的女醫師達瓦蘇仁說服主管機關,減輕病人痛苦在實務上可行且有其意義,蒙古也開辦了安寧療護。
達瓦蘇仁17歲喪父,當時她遠在俄羅斯的列寧格勒研習兒科醫學,沒機會照顧罹患肺癌的父親,也來不及說再見。她回憶說:「回家後姐姐告訴我,父親長期處於病痛。」
她成為執業醫生後,和肝癌末期的婆婆同住,這次親眼見識到病痛如何折磨臨終病患。但達瓦蘇仁說:「我照顧她,給她餵食、洗澡和換衣,卻不能減輕她的疼痛,因為不知道從何下手。」
蒙古癌末病人那時唯一拿得到的止痛藥,是治肌肉酸痛或頭痛的藥,無助於腫瘤壓迫上腹神經帶來的長期痛楚,以及持續噁心想吐等其他症狀。
達瓦蘇仁見過痛到不說話也不笑的白血病兒童,以及受不了胃癌疼痛,一心想早求解脫的年輕母親。她說,許多家屬花大錢買傳統藥物和其他秘藥,也幫不上忙。
2000年,達瓦蘇仁到瑞典參加歐洲安寧療護協會會議,認識對蒙古而言陌生的「安寧療護」,才開始努力將成吉思汗的家鄉打造成對癌末病患較為友善的地方。
起初,蒙古衛生部並不支持,官員疑惑「為什麼把錢花在將死之人身上,不多留些給活著的人。」
為了說服衛生部,達瓦蘇仁給癌末病人做家庭訪問,錄下他們的臨終證言。沒有止痛的方法,許多人考慮過自殺。達瓦蘇仁說:「許多人央求『請殺了我』。他們寧死也不想再受苦。拍完影片後,我晚上會邊看邊哭。」
她的積極遊說後來有了成果,於2002年獲准成立全國性的安寧療護專案,為臨終病患和家屬提供支援。
接下來的15年,蒙古每家省立醫院都追隨首都烏蘭巴托市內九家區醫院的腳步,設立安寧療護。另有五家安養院為臨終病人提供住院或居家照顧。
在冷洌寒風中,達瓦蘇仁到一個蒙古包探望她的病患丁摩貝特,後者倚在木床上,腹部腫脹、皮膚泛黃、眼白呈薑黃色,因為罹癌的肝臟已無力分解衰老紅血球產生的色素。丁摩貝特和他的祖先一樣,一輩子在馬背上放牧牛羊,但如今四肢酸疼,頭痛欲裂,夜裡輾轉難眠,虛弱到無法講話,完全站不起身。達瓦蘇仁輕壓他的腹部說:「你可以看出下腹有腫瘤。這個階段已無藥可治,但我不希望他受這麼多苦。」她在處方箋上加開嗎啡劑量。
蒙古的肝癌死亡率是世界最高,約為全球平均值的六倍,且病例數持續增加。元兇是B型肝炎或C型肝炎的廣泛傳染。透過被汙染的血液或性行為,超過四分之一蒙古人至少染上一種病毒株。這是慢性殺手。長年下來,病毒導致肝細胞發生基因變化,部分病患最終會生腫瘤。等症狀出現,通常已經太遲。
達瓦蘇仁說:「善終…以及死前好好活著,是人權。」
達瓦蘇仁造就的最大改變是讓病患能獲得更多嗎啡。在她協助修法、重訂緩解疼痛用藥的法規之前,許多官員認為,這將助長嗎啡成癮,但現在藥房可根據癌末病患的個別需求,免費給予嗎啡。
達瓦蘇仁已經訓練出數千名醫生,協助提供疼痛緩解和心理支援,她認為兩者都很重要。她說:「有時候,心靈呵護比嗎啡更重要,心靈呵護可以緩解疼痛.病患不再焦慮、害怕、失眠…而且接受死亡後,會有正向改變。」
在蒙古國立癌症醫院的病房裡,達瓦蘇仁坐下來和眼神哀戚的病患聊天,從日常事務逐漸聊到較私密的話題。
達瓦蘇仁介紹一位病患說:「他叫仁欽,在林地做營建工作,感覺得到來日無多。但在小孩面前,他會說沒事別擔心。我教他該思考要怎樣交待孩子作好準備,因為時候到了。了解真相勝過抱持虛假的希望。他微笑,沒有哭。」
達瓦蘇仁接著找仁欽的女兒講話:「我告訴她,她的父親即將過世。她說她原本期待還能治癒。我解釋,現在是末期,不該用大量藥物轟炸病患,該用愛包圍他。」仁欽的女兒原本保持禮貌性的微笑,隨後開始落淚,她回答:「謝謝。我懂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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